清源寨北去十余里，豫北的运河边上有一个偌大的村子叫界镇。听老人们讲，因为界镇座落在当时的水上东西要道运河南岸，滚滚东去的运河傍村而过，所以也给这里带来了几世的繁华与鼎盛。运河的穿村过镇使得这里成了一个船运码头和货物的积散地，这里每天都会有许许多多过往船只停泊靠岸，大量的货物和人流进进出出。沿运河南岸店铺林立，商号云集，百货、钱庄、当铺、酒馆、茶庄、戏院、药铺，是应有尽有生意兴隆。街市上摆摊的，卖菜的，算命的，耍把式卖艺的，汇集五行八作，小镇甚是热闹。乡下来的庄户人，城里来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红男绿女各色人等混杂在大街上，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也就是在这个豫北小镇上，民国初年的时候，有一个人称孙大户的大财主，其真实名讳虽无人知晓，但方圆百里的人却都知道这孙大户的名号。这孙家家大业大，骡马成群，良田 百顷，买卖铺户单是在界镇就有好几处，真可谓是日进斗金，财大气粗，富甲一方。

这一年，孙大户家要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嫁女了，亲家是卫辉府里的大盐商张大发，江湖人称张半城，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孙大户放出话来，说这次嫁女要嫁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一是借嫁女炫耀炫耀孙家的实力，二呢，是要亲家也知道知道我孙大户也不可等闲视之，亦非浪得虚名。

消息一经放出，便象风一样传遍了千家万户。人们试目以待，急不可耐，甚至扳着手指过日子，好象比自己嫁女和成亲还要着急 。街头巷尾，客栈码头，茶馆酒肆的诸色人等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花好月圆的八月十五这一天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到来了。

孙大户为了显摆显摆自己的家业，特地先一天下午便让家人和伙计们把嫁妆全都抬到大门外的大街上，一字摆开。嗬，好大的气派，这些嫁妆整整摆了大半道街，看着锃明发亮，造型时尚，做工精致，装饰豪华，大至被柜衣柜，小到妆奁盒子洗梳镜，一应俱全。件件皆珍贵，样样都稀罕。直引得前来看热闹的人们不住点头，嘖嘖称赞。就连经过的路人也禁不住驻足引颈观看，一饱眼福。

就在这拥挤来往的人群中，有一个要饭的老婆子十分扎眼。你看她破衣烂衫开花鞋，蓬头垢面两头弯，一手挎着要饭蓝，一手掂根乞讨棍。穿梭在人流中边走边看边摇头，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唉哟哟，啥子孙大户呀，给闺女的嫁妆都没置办齐呢，还夸什么大户，我呸，不显害臊。”说着说着还一个劲的摇头摆手。

要饭婆的这番话全被站在一旁的孙家大管家听个了正着。他气得把眼一瞪，气乎乎恶狠狠地说:″糟老婆子，滚、滚，说啥呢？你懂啥？你敢说我们员外爷置办的不齐，你懂个啥？去去去，一边玩去。晦气。"

“不齐，不齐，就是不齐呀!"老婆子不恼也不怒自顾自说着。

″你、你……"老管家气急败坏。

恰在这时，从孙家高大的门楼里走出了孙大户。只见他满面红光，印堂发亮，穿绸裹缎，身披员外氅，剔着牙，眯着眼踱出大门。老管家慌忙上前，将要饭婆子的话禀报了一遍。

这孙大户听了倒没有发怒，他只是将面前的要饭婆子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一番，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想我堂堂孙大户，要什么有什么，你一个要饭婆子竟然也不知天高地厚，敢不知死活口出狂言，也不怕风大折了你的舌头。什么东西，你也佩，小样儿。

谁知这要饭婆子还真犟，竟直对着孙大户大声说:″员外爷，不齐就是不齐么。"

孙大戶一听，反而来了兴趣:″喂，老婆子，我倒想问问，我给闺女置办的嫁妆里还缺什么？你说出来我叫你吃肉，管饱，怎么样？"

要饭婆子不慌不忙，掀开盖在要饭篮子上的脏不拉叽的破布片，在里面划拉了几下，随及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金属夹子，约摸有三、四寸长，上面錾着双凤祥云的图案，黄灿灿的闪着亮光。

″这是啥玩意儿?"孙大户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问。

″哎呀呀，我的员外爷，您老也是家财万贯，见多识广的大户人家呢，这你都不知道了。这是金核桃夹子，是俺当年出嫁时俺爹给俺的陪嫁，金的。想想俺出嫁那天，婆家搬俺的嫁妆时，搬了一件又一件，最后还是落到车上一件。员外爷，您才给闺女置办了几件，您办齐了吗？我说不齐吧，您老还不高兴。今天呀，俺也不吃您的肉了，还是吃百家饭香呀。"

说罢，要饭婆子擓着要饭篮，拉着乞讨棍，自言自语，边唱边走。有细心人听出老婆子唱的是:

好女莫要陪嫁妆，

嫁女要嫁本分郎。

玉帝若是败家子，

王母娘娘痛断肠。

孙大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作者简介：丰云海，万丈桃花浪，又名玉面书生，文学江湖的剑客。丰华韶年已不再，云卷云舒不自哀，海阔天空狂滔后，飘飘人生花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