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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吴祥瑞将车缓缓停在女孩身边，按动按钮，老旧的升降电机发出“咔”的一声响，他面不改色，狠狠按了好几下，车窗才缓缓降下去。吴祥瑞笑着冲路边那女孩打了个招呼：“嗨。”

那女孩看到豪车里的吴祥瑞，不敢置信地打量几眼，这才怯生生地回应：“孔……哥哥？”

“哈哈哈，上车来说。”吴祥瑞脸上自信的神色又多了几分，趁女孩上车时，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女孩的身材，轻轻点了点头。

车子启动了，女孩四下打量内饰，过了好久才小声问：“孔哥哥，你这个车多少钱啊？”

“不多，落地百来个吧。”吴祥瑞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回头瞥了一眼女孩，换完挡以后，摸了摸左手上的表：“挺便宜的，比我这表便宜。”

“哇……群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孔哥哥才是群里最有钱的那个人。”女孩摸着真皮座椅夸了一句。

“嗐，我有什么钱，你看我约你出来吃饭，都只请得起石锅鱼。”吴祥瑞轻轻笑起来。

“我们广东也有不少有钱的阿叔，身价几千万，出门就穿个背心拖鞋出门买叉烧包。我家开早茶店的，经常能见到那样的阿叔。”女孩显然对吴祥瑞自谦的话表示理解，看上去也更加乖巧：“再说好不好吃才重要，对吧？”

吴祥瑞轻轻笑起来：行，今晚看起来有得吃也有得玩了。

2

走进石锅鱼店里，吴祥瑞和老板打个招呼，熟稔地选了一条鱼，坐下慢慢和女孩聊起了天。

他轻描淡写地说起：“上个月投了一部电影，结果拍到一半女主角和女二号半夜跑路了，把我和剧组撂在那里，亏了八十万。”女孩哇了一声，紧张地问：“那后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也就八十万，主要不是钱，这个事太烦人了。我这都半个月没睡好觉了，憋气，天天晚上一个人喝闷酒，倒是糟蹋了好几瓶零五年的拉图。这一个人喝酒啊，越喝越愁，唉。要是我有个女朋友陪着倒还好，可是没有啊，上一个女朋友都是半年前的了……”

吴祥瑞眉头皱起，叹了一口气。

“那我今晚陪……”女孩低下头，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抬起头来郑重地说，但她只说到一半，就被吴祥瑞身旁突然坐下的一个人影吓到，后半句吞回肚子里。

吴祥瑞好像也被在他身旁坐下的女人吓住，但那女人却隔着桌子冲女孩友好地伸出了手：“你好啊妹妹，我是木媛，吴祥瑞的女朋友。”

“可他不是说他没……”女孩一脸尴尬地握了握木媛的手，嗫嚅着问。

“他说什么，自己单身？”木媛笑不出来了，看也不看身边的吴祥瑞，死死盯着女孩，女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站起身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急匆匆出门的女孩背影好久，木媛才回过头来盯着一脸无辜的吴祥瑞，过了几秒钟，走到桌对面原来女孩的位置上坐下：“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说什么？”吴祥瑞此时的表情变化颇为复杂，“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干了什么？”

不等木媛开口，吴祥瑞从桌上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满脸无奈。

“刚才那是广州数一数二的化妆品代工厂的大小姐，我好不容易才托朋友搭上的线，今天请人家出来谈事，你看看你，是不是以为我出轨了？我说木媛，咱俩好歹也谈了这么久了，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过了片刻，吴祥瑞语气变软：“不过谁让你是你呢，生意哪有我最爱的老婆大人重要……”

“呵呵……”木媛冷笑一声，从随身包里掏出来一个平板，“你知不知道QQ平板版本和手机版本可以共享聊天记录的？刚才那姑娘明明家里是开饭店的，到你嘴里就变了？”

吴祥瑞神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想要开口，却被对面红着眼圈的木媛伸手挡住：“够了，你不要再骗我了。”

“我不知道你对我撒过多少谎，或者说，你对我说过真话没有。”木媛声音颤抖起来，她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的哭腔不那么明显，“你为什么要撒那些谎，我也管不着了，我今天是来和你分手的。”

吴祥瑞缓缓向后靠在椅子上，神色变冷：“哦，那你现在说完了，还不走？”

“……你！”木媛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眼前这个越看越陌生的人，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她用手抹了一把眼睛，咬着牙冷笑：“好，真好，算我眼瞎。”

吴祥瑞不耐烦地低头玩起了手机，他眼角余光瞟到，对面的木媛好像从包里掏出来什么纸，放在桌上签了下去。

那纸“嗖”一声自己飞到两人中间，呼地一下自行燃烧起来，把吴祥瑞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吴祥瑞惊疑不定地问，但木媛只是闭上眼睛好像在寻思什么，过了一会才笑着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冲吴祥瑞伸出手，吴祥瑞下意识抬手要挡，发现木媛没有要打自己的意思，这才讪讪放下手，和木媛轻轻一握。

嗯？

他感觉握着的木媛的手上有什么涌入自己掌心，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带着什么从手心出去了。

“你……你对我干了什么？”吴祥瑞触电一样松开手问，木媛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推开门走了。

吴祥瑞颓然坐下，不到两分钟，他就嗤笑一声，重新拿起手机。

鱼塘里的鱼有得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凭自己打造出的年少多金人设，还怕没人上赶着倒贴？

吴祥瑞端起桌上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手一抖，酒液洒出杯子，喷溅在他刚买的白色裤子上，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湿渍。

他轻轻啧了一声，却没太在意。

不过刚才那纸，那火，他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过。

3

第二天早晨，床头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吴祥瑞还在沉睡，他迷迷糊糊地拿起听筒，费力听了一会，这才开口回应：“早餐？好，一会送上来吧。”

等到送走了昨晚约的妹子，吴祥瑞这才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火柴盒大小的车辆和蚂蚁一样的行人，自得地笑起来。

他不是平常自己嘴里那个有钱小开，家里也绝没有他自己平时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车是几万块买的二手濒临报废的车，表是高仿，甚至昨晚和第二个约到的姑娘所说的，自己脚上那双“价值十万的绝版鞋”也是莆田出品。给姑娘看的APP认证正品鞋页面，自然也是通过他一双巧手调出来的截图而已。

但那又如何？何为真何为假？只要他巧舌如簧，谁又能不被瞒过去？

他已经彻底习惯了活在自己精心打造出的，美妙绝伦的面具之下。

但是这种伪装也是很花钱的，吴祥瑞想起一千二百八十八的房钱，肉痛了一下。但既然打出富二代的设定，总不能带姑娘去住便宜旅店吧？

想了想，吴祥瑞从自己放在床边的包里掏出电脑——那包自然也是真品数万，但他只花了几百块钱就买到的超A货——

打开隐藏的一个文档，在标注“女—上钩—有钱”列表里选了一个，按照名字对应的文档，看着他之前套出来的对方资料认真读了两遍，又在心里过了两遍熟极而流的套路，这才好整以暇地上了个号，朝那选定的目标发过去信息：

“宝贝老婆，在不在？”

很快那边就回复了：“瑞林，你出完差要回来了？”

“还没，我昨天哎呀，真的倒霉透了。”

“怎么了？”

“钱包丢了，今天还要招待客户，这次客户可不一般，我准备了好久，跟人家说好了要请一顿灌汤黄鱼，打算把这标揽下来，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你还差多少钱？”

吴祥瑞心念电转，盘算了一下，这才敲下数字：“我花呗什么的透支一下也差不多够了，只差四五万。”

过了不到十分钟，消息就再度传回来：“给你支付宝打过去了五万，不够再和我说。”

“好，宝贝老婆，这次你真的帮了大忙了，等我回去，我们出去旅游吧，巴厘岛好不好？”

“好啊好啊，等我这次休假我们就一起去，去年我一个人去可没意思了，我跟你说哦瑞林……”

不顾还在弹过来的消息，吴祥瑞咧开嘴，眯起眼睛摇了摇头，动作飞快地从那个自己从三和那帮人手里买来的身份证注册的支付宝中，把刚打到的钱转了几手，顺便下了那个号。

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拿到干干净净的几万块，轻松愉快。

他躺回床上，嘿嘿笑了起来。

玩了一会电脑，觉得时间差不多，吴祥瑞打开那个只有在这台电脑上才有的软件，打算做最后一步。

笔记本屏幕闪烁一下，“啪”地黑了屏。

吴祥瑞皱起眉头，拍打两下笔记本，又试着重启，抠电池，但笔记本始终没有反应，无法开机。

“倒霉。”吴祥瑞骂了一句，心情变差了。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吴祥瑞拿起手机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穿一身假名牌骗女孩钱，被甩的前任设妙计让他付出代价。

是木媛发来的一条短信——别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短信很简短，而且有些莫名其妙：

“吴祥瑞，是不是运气变差了？”

4

进入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吴祥瑞一边走一边想：发生了什么？

由于分神，他没注意前方的顶灯灭了一盏，有一小块区域是黑漆漆的，地上“维修中”的牌子吴祥瑞也就没看见，他一脚踢上牌子，狠狠绊了一脚，摔倒在地。

“操！”摸着自己擦破的膝盖，吴祥瑞只感觉心情越来越烦闷。

但他还是站起身来，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

发动机吭哧吭哧响了好半天也没打着火，吴祥瑞疑惑地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昨晚竟然没关大灯，任由车亮着大灯在停车场一夜，电瓶里没了电，自然打不着火了。

吴祥瑞忍不住一拳打在方向盘上，今天怎么回事？

他突然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想起来有一次假装小开参加某个饭局的时候，听到的一个传闻。

“黑白两色的纸……自己烧起来……什么契约来着……王半仙……王半仙？”吴祥瑞感觉越来越不自在，根据他以前听到的说法，他应该是被木媛用那个什么契约给诅咒了。渣男靠一身假名牌骗女孩钱，她巧妙设计，让渣男付出代价。

要解咒，应该找到那个叫王半仙的人？

5

中海市城西，老居民楼构成的逼仄小道里，吴祥瑞在里面绕来绕去，好歹找到了那家算命店。

店里只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正看着电视里几个娇俏的女孩互相打闹，不时傻笑几声。吴祥瑞看了看老头，试探着开口：“您是王半仙么？”

“找我师叔祖有什么事？”那老头不耐烦地回头。

“关于契约的事情……”吴祥瑞小心地说。

老头叹口气，按动遥控器把电视静音，掏出手机拨了个语音通话出去，那边很快就接了，只不过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看起来对面在信号不是很好的地方：“怎么了……嗤……小刘？”

“师叔祖，这儿有人找你，说是契约的事。”

那边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信号顿时变得好了不少：“行了，这下信号好多了，谢谢你啊小蒋……你接着说，具体什么事？”

在一旁的吴祥瑞赶紧插话：“王半仙是么？我好像让人用契约给诅咒了，我有一个……总是缠着我的前女友，她脑子有毛病，拼命想跟我复合，我没答应，那天她就把我叫出去，当着我面掏出一份那个契约签了，跟我握了握手，从那以后我的运气就变差了……”

吴祥瑞添油加醋地删删改改，但说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只隐瞒了部分事实，对于发生的糟糕事情，比如电脑突然坏掉车子打不着火这些，倒是没有说谎。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很快声音再度响起来：“听着像是乱心……不过怎么会有人签那个契约……那契约损人不利己，况且也造不成什么太大祸害……”

吴祥瑞听着插了句话：“那它到底会对我怎么样？”

“嗐，只是稍微影响一点点你的运气，算是最没用的一张契约了，被作用的人会碰上一些小而又小的霉运。”

“不过人的心情很容易被小事情影响，如果持续累积的糟糕小事叠加起来，很容易破坏掉一个人一天的好心情，对一般人，作用也就到这没了，除非大奸大恶才会稍微严重一些……”

“我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肯签下这种鸡毛蒜皮的契约去害人，来，开一下视频让我给你看看……”

说着，电话那边先开了视频，一个看上去有些惫懒的年轻人的头像出现在手机上，背后郁郁葱葱，看上去竟像是在什么原始森林中，至于信号变好，可能跟年轻人背后矗立的那信号塔有关。

吴祥瑞也听话地打开了摄像头，紧接着，他就看到那年轻人的脸拉了下来，看着吴祥瑞的脸，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王半仙？”吴祥瑞感觉不对，开口问了一句。

“滚出去。”那电话对面的王半仙冷冷地说。

“什么？”吴祥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那边王半仙也不再磨蹭，对身旁站着的另一个满脸憨厚的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点点头，转身走向信号塔旁边用砖垒出来的土厕所，拉开门。

算命店大门响动，吴祥瑞疑惑地回头看去，却发现刚才还在电话那头的王半仙已经从门那边走了过来，那王半仙阴沉着脸，走到吴祥瑞身边，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吴祥瑞感觉自己像被卡车撞到，痛得虾米一样弯下腰，眼前金星乱冒。所幸那王半仙并没有继续揍他，只是扯着他的脖领子，仿佛拎一袋大型垃圾一样将吴祥瑞扔出门。

“滚，再敢来老子打死你。”卷帘门落下来之前，吴祥瑞只听到这句话。

6

夜色渐深，吴祥瑞走在街上，翻动着手机通讯录。

他向来骗到多少钱就跟烫手一样要赶紧花出去，现在口袋空空，今晚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又翻动一会手机，吴祥瑞眼前一亮：他之前快要得手的一个姑娘，自己去过她家来着。

想了一想，吴祥瑞在路过的花店买了一枝玫瑰，连说辞都想好了：只买一枝玫瑰，是代表一心一意。

还好剩下的钱刚够打车去姑娘家，至于去到了怎么说，吴祥瑞并不担心，他只要有这张嘴，就能把所有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打车吩咐去中海市北面靠近猫头山风景区的别墅区，吴祥瑞咬着牙冷笑：既然自己只是被一个没什么大碍的契约诅咒，那就根本不用怕。

等到了别墅区，看着那黑漆漆没有一点光亮的大房子，吴祥瑞的心才提了起来，这时候他才收起给那姑娘一个惊喜的心思，换了号发消息过去：

“嘿，你没在家么？”

“啊，瑞金哥，我没在家啊，和爸爸妈妈出门旅游去了。怎么了？”

“……没事。”

关上手机，吴祥瑞轻轻骂了一声。

那契约的效用好像还在发挥。

这地方远离闹市区，连出租车都不容易经过，他现在算是困在这里了。吴祥瑞无奈地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不时回头看看。

背后挺远的地方拐过来一辆出租车，吴祥瑞欣喜地招招手，却发现那车刚拐弯就停下，好像上去个什么人，“空车”灯一下子熄灭了。

“赶着去投胎啊，妈的……”吴祥瑞又骂了一句。

但那出租车没有发动，上去的那人又下来了，看上去还跌跌撞撞的，好像被吓到了。

可吴祥瑞没注意这么多，他只是赶紧冲那开过来的出租车招手，出租车在吴祥瑞面前缓缓停下，司机面色很差，看吴祥瑞上车坐在后座，先按下“空车”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去哪赶紧说，就算哪也不去，也要付起步价啊。”

吴祥瑞心中暗骂一句“有病吧”，想了想，说了个地址，那司机一脚油门，吴祥瑞心中惴惴，暗想：就现在自己这被诅咒过的运气，碰上这么一个神经病司机，还是多小心一点。

他摸索着扣上了后座的安全带。

就在刚扣上安全带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大卡车的鸣笛声。

然后就是并不算猛烈的撞击，出租车一震，被推着撞向路边的护栏，司机吓得魂飞魄散，麻利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大卡车自重太高，如果被挤在车厢内，很容易有危险。但车速并不快，且离栏杆还有一小段距离，跳出去还来得及。

危急时刻吴祥瑞看出租车司机反应迅速，也有样学样，去按动安全带卡扣。

“咔，咔”，安全带没有打开。

“啊！”吴祥瑞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拉拽安全带，但无济于事，那出租车屁股后面的大卡车带着声嘶力竭的刹车声，慢慢把出租车顶到栏杆上，慢慢将出租车后车厢压扁。

出租车司机跳下车摔伤了几处，但并无大碍，看着慌忙下车的大车司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开车的你！”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要不是老子反应快都要被你撞扁了，我刚拉的客人呢？跳哪去了？人家摔伤的话医药费你也要包啊……诶，我的车！”

“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出租车后车厢下面，血慢慢渗了出来。（作品名：《阳寿II：乱心》,作者：水千户。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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